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讀後雜感

Jenny Ching
4 min readJan 12, 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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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上村樹的《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》, 2020 年讀的第一本書。

村上春樹很擅長書寫二個對立的概念,在《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》中透過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、不同時空、獨立的故事平行交錯進行,一個是和我們世界相差不遠的“現實”,一個是只進不出、沒有苦難,但人們也必須丟棄心、影子和名字的烏托邦,叫做“街”。心指的是人的慾望、名字是身份,而影子是記憶。

對於街的描寫,在前幾天下著雪、夕陽下從辦公室開回家的路上,竟有種不可思議的相似感。在這裡的人生好像“街”。相比在台灣多采多姿的生活,在美國郊區與世隔絕、封閉在舒適的condo,ㄧ切很寧靜,沒有超時工作、遠離人群,時間多的時候,大多我也選擇更全力投入充實自己。在台灣時反而最想念美國生活的時光,是坐在車裡聽歌的片刻。世界小的彷彿只剩自己,開著車要去哪都可以。

在台灣的時候,反而往往覺得時間很不夠用,很多事情要做取捨,但台北還是最有溫度的地方:流行熱鬧的西門町、東區、拉麵店小店林立的中山區、到半夜還是人滿為患的寧夏夜市,還有永遠是家的民生社區 — 我對台北各個地區的認知都是從民生社區為基準點出發的。

書中很大的重點在於“街”的主角決定要離開街還是留下的思辨過程。街上的老人對他說:

但我已經想不起是什麼驅使我們奔赴戰場。是名譽、愛國心、鬥爭心、憎恨,這一類的東西嗎。你現在也許正害怕著失去所謂心這東西,不過只要把心丟掉,安靜就會來臨。

主角自己也說:

在這裡誰也不會互相傷害,互相鬥爭。生活雖然樸素但很充實,大家都是平等的。既不惡言相相,也不互相爭奪。雖然需要勞動,但大家樂於自己的勞動。那是為了勞動的純粹勞動,沒有人強迫你,不是不樂意做。不必羨慕別人,也不必嘆氣,沒什麼煩惱的事。” 但值得思考的是,這樣的烏托邦世界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?

拼命想說服作者逃離街的影子辯護:

正因為有絕對、有幻滅、有悲哀,才能夠產生喜悅樂趣。沒有絕望的至福是不存在的。那就是我所說的自然。

最後作者選擇了留下心,因為:

我沒辦法捨棄心,我想。不管那多麼沈重,有時又是多麼黑暗,帶他有時會像鳥一樣在風中飛舞,也可以看見永遠。連這小小的手風琴聲音裡,我都可以讓我的心鑽進裡面去。

現實生活中的主角最後過一日的心境轉變描述的很動人,生命是建立在下一秒還持續的假設下才成立,如果知道自己再過一段有限的時間就不存在了,你會怎麼度過最後這段時光?你會希望此刻在自己身邊的又是誰?

失去影子,使我覺得自己恍惚置身於世界的邊緣。我再也無處可去,亦無處可歸。此處是世界盡頭,而世界盡頭不通往任何地方。世界在這裡終止,悄然止住腳步。

書裡的街更讓我想到赫胥黎的《美麗新世界》。就像街一樣,極權的共產制下,政府掌管一切,雖然效率大大提升,經濟成長突飛猛進,理論上人民不再受苦,但同樣的也失去了追求內心的空間。說到底,烏托邦到底是什麼樣的世界,是正義還是非自然的?

小說大多是反應作者的世界觀、生活的品味、剖析世界的角度,必須做到很深層的自我揭露,讓自己的思緒毫無保留的受到讀者審視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例如作者在很多地方都標出物品用的英文品牌,似乎表示作者本身很在意這些生活中的細節,對生活也很有品味。對於主角的公寓裡的衣物也花了很多心力描寫。

另外一點,書中的理論是從腦神經角度切入,很多情節事實上發生在主角的潛意識中,有點像全面啟動的情節。

村上自己則在寫給讀者的信中寫道:

一個人,要在社會上自由而自立地活下去該怎麼辦?這件事。要說得非常簡單的話,我想就是這麼回事。然而包圍著我們的這個現實社會,卻非常強大,而且難以理清的複雜,顯得好像在把我們想要完全自由自在地活下去的意志──加以打擊粉碎。把我們所愛的東西──變成石頭,讓我們所追求的東西──遠離而去似的。雖然如此我們還是不得不想辦法繼續活下去,因此有時候不由得掉落黑暗、寂寞而厭煩的境地。

這似乎是,我在我的作品中想要描寫的世界的模樣。而且我想或許這也完全正是,現在的(而且也是過去的,或未來的)二十歲代到三十歲代的年輕人──無論是日本是台灣是任何地方的──所處世界的模樣。那對我來說是非常真實痛切的,同樣地對他們來說也是非常真實痛切的。我這樣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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